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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下】(283-287)

**小说 2021-01-09 23:43 出处:网络 作者:[db:作者]编辑:@**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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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下】(283-2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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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天下】


作者:hui329
2019/5/26发表于:首发SexInSex禁忌书屋
字数:13253

           第二百八十三章、飞燕投网

  日上三竿,丁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唤醒。

  带着一股起床气打开房门,眼神不善地注视着不速之客,「方捕头,有何贵
干?」

  「丁帅气色欠妥,昨夜没休息好?」方未然闪身进了房门。

  丁寿用力摇晃脑袋,努力使自己清醒,「昨晚上总兵府闹贼,你不知道?」

  「得大人明灯指亮,一夜未得清闲。」方未然坐在圆桌前,自斟了一杯茶,
浅啜了一口,「听闻只是马厩走水,跑了几匹马。」

  「不巧,有一匹马是丁某的,昨儿寻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才找回来。」丁寿
说着话打了一个哈欠,「才补了一会儿觉,哈——切,方捕头好像脸色也不太好」

  方未然干咳一声掩饰尴尬,「虽说天寒利于保存,但毕竟日子有些久了,那
些尸身味道不太新鲜。」

  「看来方捕头所获颇丰。」丁寿裹着被子坐在床头道:「可否见教一二。」

  「漕船领兵千户钱毅左臂较之右臂粗壮,且左手虎口胼胝,常年握刀所致。」

  丁寿点头,「这位确实是左撇子。」

  「可漕船上尸体画影显示:每个人死时都是右手持兵器。」方未然沉声道。

  「那又如何?」丁寿问道。

  「漕船现场乃是伪造,钱毅甚至其余人都未及拔出兵器便已被杀。」方未然
笃定道:「凭白云山郭惊天绝办不到这一点。」

  「二百余人,瞬间皆一招致命,谁也做不到。」丁寿道。

  「若是中毒呢?」方未然眼中光芒一闪。

  「中毒?」丁寿笑了,「粮蔬酱菜运军自备,怎么下毒?船上所有人都死于
非命,谁能下毒?」

  「若下毒的人不在运军和船工中呢?」方未然道。

  「你是说……」

  「来人从南京上船,在江上投毒,毒倒船上人等又一一补刀,再将兵器放到
死者手中,造成交手的假象……」说到这里,方未然又摇摇头,「不对,仵作并
未验出中毒的迹象。」

  「看看这个。」丁寿取出一个纸包抛了过去。

  方未然举手接过,打开看里面包的是一些白色粉末,小心轻嗅了一下,立即
变色:「酥筋软骨散!哪来的?」

  「在船舱角落里收集到的。」丁寿嘴角一撇,轻蔑道:「六扇门不过如此。」

  「缇骑凶名赫赫,确有过人之处。」方未然眼帘微垂,语气也听不出多少赞
扬来。

  丁寿已经习惯被怼,也懒得多说,「事情能说通了,方捕头不妨南京辛苦一
趟。」

  方未然有些为难,「留都冠盖云集,纡青佩紫之辈不亚京师,方某身份怕是
不够看。」

  「我最欣赏有自知之明的人了。」丁寿大乐,「张嘴求一句,本官或许考虑
一下。」

  方未然肃穆道:「漕银事关朝廷大计,丁帅既食君禄,便该秉公办事,岂能
以此要挟。」

  「这公事不是我的,把手伸过界也是官场大忌,既然身在宦海,就得随波沉
浮,是吧方捕头?」丁寿倒还笑得出来。

  「郭家父女蒙冤受屈,国法不伸,公道不存,丁帅何不施以援手,还公道正
义于天下。」方未然朗声道。

  「公道不存,当援之以道;国法不彰,则问之于法。丁某小胳膊小腿的,救
不了天下。」丁寿哂然。

  静默片刻,方未然深深一揖,「求缇帅主持公道。」

  「早这样不就得了。」丁寿笑着扶起方未然。

  「丁帅答应同往南京了?」方未然希冀道。

  「没有。」丁寿摇头,「我只说会考虑,没说答应,考虑好了告诉你。」

  方未然强压怒气,「不知缇帅要考虑多久?」

  「十天半个月吧,我脑子不灵光,想东西久一些。」丁寿倒是说的出口。

  冷哼一声,方未然拂袖而去。

  「什么态度?」丁寿拄着下巴坐在床头,不满地叨咕道:「陈熊现在没心思
管你,二爷已经在帮忙了。」

     ***    ***    ***    ***

  入夜,漕运总兵府内堂。

  「爵爷夤夜相招,不知有何要事?」漕运参将庄椿躬身问道。

  「郭家那女贼逃了。」陈熊面沉似水道。

  「逃了?地牢守卫重重,如何逃的?」庄椿不可置信道。

  「趁乱逃的。」陈熊面色很不自然,「昨夜帅府大火,那小娘们就被人救走
了。」

  「爵爷,您的腰怎么了?」庄椿见陈熊不时扶腰,好奇问道。

  「别提了,昨夜……」陈熊捶着发酸的老腰,突然警醒地咳了一声,「昨夜
那个拿贼忙了一宿,腰抻到了。」

  「爵爷辛苦,这拿贼的事交给属下就是了。」庄椿道。

  「说的就是这个,老庄,赶快把这娘们抓回来,报捷的奏疏都送到京师了,
最后没人可交,我怎么办?」

  「是,爵爷放心。」庄椿俯首听命。

  「还有,这事不能声张,尤其要防着姓丁的小子。」陈熊嘱咐道。

  出了内堂,庄椿就一肚子牢骚,抓人?上哪儿抓去,天下之大,人哪儿不能
去,还留在淮安等着被抓,这帮膏粱子弟,想事情总是那么简单。

  庄椿正低头沉思这差事怎么应付,忽见地面屋檐映影下一个身影起伏而过。

  「有刺客。」庄椿一声大吼,从院中护卫手中抢过一杆长枪转身向房檐掷去。

  一声娇叱伴随着金铁交鸣,那杆飞枪被砍落坠地,房上黑影也被巨大反震之
力迫下了屋顶,随即隐踪蹑迹,闪入廊庑阴影之中。

  「怎么回事?」陈熊冲出房门,「没完没了啦,当总兵府是什么地方,给我
逐屋逐屋的搜,哪怕一只鸟要飞出府去,也给我乱箭射下来。」

  军士轰然领命,刀枪铿锵声不绝于耳,整个总兵府瞬间沸腾起来。

  郭依云如没头苍蝇般在总兵府内绕来绕去,她实在不敢再翻墙越脊了,刚才
一露头,便有数十支弓箭射了过来,若不是燕子门轻功了得,险些便成了刺猬。

  她素来是想到就做的急性子,夜探总兵府也没规划脱身路线,对府内布局更
是一团乱麻,此时左冲右突,绕来绕去,就是找不到出路,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了。

  又穿进一个院落,郭依云见房门虚掩,也不多想,一个箭步便冲了进去。

  屋内光线不明,郭依云依稀见家具布置颇具古香,地上铺着厚厚的绿绒地毯,
靠墙一个湘竹书架,临窗是一张镂刻精致细巧的书案,四扇屏风后是一张垂着白
罗幔帐的雕花大床。

  忽听院内人声响起,郭依云不及细想,闪身躲入幔帐之后。

  「什么总兵府,三天两头的不得消停,这地方一天都不愿意多待。」

  「大人说的是,这淮安怎么能和京师比,干脆咱早点回去过年吧。」

  「过什么年,这年货陈熊给预备齐了么,陈熊也是一个不点不亮的,那么点
事还要我说多少遍啊,爷都快不好意思了……」

  郭依云黛眉轻蹙,这人声音好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来人进了屋子,轻咦了一声,另一个人也跟着进来,「大人,小的给您掌灯」

  「不用了,你下去吧。」

  来人将手下轰出了屋子,便一步步向郭依云藏身处走来。

  郭依云一颗心悬了起来,手中紧紧握住剑柄。

  幔帐一掀,来人露出头来,钻云燕利刃出鞘,眼看便要一剑挥出。

  「原来是你。」来人嘴角浮起一丝坏笑。

  郭依云一愣,定睛细看,惊诧道:「是你——」


           第二百八十四章、云燕归巢

  笃笃笃,笃笃笃……

  「谁啊?大晚上的敲门?」屋内人声音透着不满。

  庄椿陪着小心回道:「丁帅,府内进了刺客,爵爷不放心你这里,让末将过
来看看。」

  「本官睡了。」丁寿声音中确有困乏。

  「丁帅放心,末将只是大略一观,求个心安,不会妨碍您休息。」庄椿没那
么好打发。

  腾腾腾一阵脚步声,房门大开,身着三梭布中衣的丁寿怒气冲冲道:「非看
不可?」

  「贼人狡猾,万一藏在暗处,惊扰缇帅,末将实在担罪不起。」庄椿欠身道。

  「自己看吧,看完了把门带上。」丁寿赤足又滚进了幔帐内。

  「大人……」几个兵卒犹疑不定地请示庄椿。

  「你们在这候着。」

  庄椿接过灯笼,独自一人进了房间,书案下、屏风后细细查了一番,一无所
获,将目光锁定在了幔帐四垂的雕花大床上。

  轻轻挑起幔帐,庄椿皱了皱眉,丁寿的睡姿确是不雅,侧卧在床内,一只手
抱着衾枕,另一只手和一条大腿斜压在一团锦被上,嘴里不时还哼哼唧唧的。

  「庄将军喜欢看男人睡觉?奈何本官不是逐臭之辈,教阁下失望了。」丁寿
眼皮未睁,仿佛梦呓般说话。

  庄椿不屑地一笑,放下幔帐,扭身见一件做工精巧的织锦过肩飞鱼服散乱地
丢在地上。

  俯身拾起衣袍,掸去上面灰尘,庄椿蹙眉道:「飞鱼服乃圣上恩赐,尊贵非
常,丁帅何以轻慢如斯?」

  「哈~ 切,男儿还乡脱锦衣,何况本官已进梦乡,什么抛不下。」帐幔中丁
寿懒洋洋地回道。

  「锦衣卫扈从天子,匡扶朝政,丁帅还是小心些,不要授人以柄才是。」

  庄椿将飞鱼服搭在榉木衣架上,抻平褶皱,转身退了出去,也没忘顺手合上
了房门。

  帐幔内的丁寿没再多话,搂着那床被子不老实地上下拍打又抱又摸了一番,
片刻后才笑道:「人走了,出……」

  话未说完,被子已经一把掀开,郭依云双颊酡红似火,杏眼圆睁,抬手便是
一记巴掌。

  「啪——」的一声,又清又脆,丁寿捂着腮帮子,惊怒道:「我救了你,你
还打我,疯了不成?」

  「救人就救人,动手动脚的胡乱轻薄什么。」郭依云拉着凌乱的衣襟,瞠目
怒斥。

  丁寿揉了揉鼻子,「习惯了,没忍住。」

  「登徒子,下流胚子。」郭依云挣扎着跃下了床,举步要往外走。

  「你去哪儿?」丁寿问道

  「不用你管。」郭依云明明满含怒气,声音却怎么也硬气不起来。

  「我只是告诉你,外面戒备森严,你出去了是自投罗网。」

  「我……」郭依云无言以对,无力地跌坐在凳子上。

  丁寿支着脑袋,侧躺在床上,「身上带着孝,又喊打喊杀的,你到底来干什
么?」

  「救我姐姐,还要杀陈熊他们几个报仇。」郭依云坚定说道。

  「哦——」丁寿没有再问。

  二人一卧一坐,静默片刻,郭依云耐不住道:「你,你怎么不问我啦?」

  「问什么?问你怎么找死?」丁寿瞪大眼睛,诧异说道。

  「你……你你……」郭依云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什么,好,我问你,」丁二爷从善如流,「你姐姐关在哪里?多少人看
守?怎么去救?救完人怎么脱身?陈熊平日作息如何?身边护卫是谁?武功怎么
样?这几个仇人你打得过哪一个?你能回答哪个问题?」

  「我,我,我……」钻云燕被问得哑口无言,这些她一条也没想过,现在思
来,无论报仇还是救人,无丁点儿指望,悲从心来,嘤嘤哭了起来。

  丁寿看着不落忍,劝道:「好了,别哭坏了身子,力有不及,令尊泉下有知,
也不会怪你。」

  「你帮我救姐姐,好不好?」郭依云泪痕满面,突然抬头道。

  「什么?」丁寿一时没反应过来。

  「救姐姐出来,再帮我报仇。」郭依云一脸希冀地盯着丁寿。

  「凭什么,非亲非故的。」丁寿脱口而出。

  「你……」郭依云抿紧了嘴唇,吞吞吐吐勉强说道:「你不是说是我们姐妹
的男人么。」

  「说这个我才想起来,」丁寿一拍巴掌,「自打遵化温泉之后,二小姐对我
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见了面不是冷嘲热讽,便是拳脚相向,白担个名分,
实惠一点没捞着,哪家女子的相公会混到我这个惨样的!」

  「我……」郭依云欲言又止,想了想突然下定决心,道:「只要你能帮我救
出姐姐,替白云山报仇,我……我就……」

  如蚊呐般吐出几个字,丁寿倾耳细听,「劳驾,我没听清,大点声。」

  郭依云羞恼站起,大声道:「我就陪你睡!!」

  即便如郭二小姐般豪侠气概,说出这五个字仿佛也抽尽了全身力气,粉颈羞
红,耳根发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丁寿一把捂住了脸,「突然这么直接,还有点接受不了。」

  「你答应了?」郭依云拧着腰带,恨不得攥出水来,难得扭捏地问道。

  透过张开的指缝,丁寿眼睛眨了眨,「不愿意。」

  「什么?你……」

  郭依云认为她已拿出了最宝贵的东西作为交换,此事定成,没想到换来的是
对方的一句拒绝,强烈的羞辱和挫败感让她几乎瞬间拔出剑来,眼前人比之陈熊
等人还要可恨,他是赤裸裸地轻视自己。

  「别冲动,郭二小姐。」丁寿笑笑,「此时此地可不是汤泉时的一句戏言便
可了结,这般容易就亮出底价,可得不到好价钱,女儿家有些事,还是想清楚了
再说。」

  丁寿站起身来,擦肩而过之际,贴近晶莹玉润的耳边,邪笑道:「奉劝一句,
平日多笑笑,常发怒老得快。」

  「你……」郭依云待要作色,却见丁寿推门而出,「你要去哪儿?」

  「有我在,你休息的好么?」丁寿转首挤了下眼睛,「对着一个如花似玉的
美人一整晚,我都对自己不放心。」

     ***    ***    ***    ***

  郭依云的确睡了一个很久以来没有过的踏实觉,甚至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三姐妹环绕在父亲膝前,大姐云英未嫁,小妹天真烂漫,父亲慈祥可亲,
手把手教授三人武艺,她骑在马上英姿飒爽,父亲对她的马术连声称赞,忽然间
父亲开始七窍流血,整个梦境染上了一层血色。

  「爹——」郭依云突然惊醒,泪痕犹在,衾枕已湿。

  「你醒了?」丁寿坐在床边看着她。

  「你怎么在这?什么时候进来的?」郭依云不自觉将手掩在胸前。

  「一晚上和衣而卧,我能看见什么。」丁寿撇嘴道,「吃早点吧。」

  郭依云这才发现桌上热气腾腾摆了一桌早点,四个咸食,八样小菜,一碗春
不老蒸饼,一碗热汤混沌,一瓯粳米糖粥,还有一盆汤羹,香气扑鼻,闻之食指
大动。

  「这么些?」郭依云惊道。

  「这儿不比京城,因陋就简,将就一下吧。」丁寿却会错了意,从镶银边的
汤盆中盛出一碗汤羹,「好在这里水路便利,这银鱼汤倒还新鲜。」

  郭依云接过汤碗,小心尝了一口,口感鲜美,「好喝。」

  「好喝就多喝点,管够。」丁寿大乐,「吃完了就随我走。」

  「去哪儿?」郭依云捧着汤碗,奇怪问道。

  「出去啊,难道你还想在这儿住下去,陈熊造了什么孽,管你吃管你住,你
还要抽冷子要他的命,这可有点欺人太甚了。」丁寿笑得没心没肺。

  已经习惯了这人的不着四六,郭依云没有反驳,担忧道:「我是说,怎么出
去?去哪儿?」

  丁寿一指旁边的一套飞鱼服,「穿着这个跟我走,没人会拦你,至于去哪儿,
到了就知道。」

     ***    ***    ***    ***

  淮安,揆文坊,西大街。

  郭依云用巾帽遮住长长秀发,身着织锦飞鱼服,足踩粉底皂靴,婀娜娇躯显
得修长挺拔,惹得丁寿不住向她玲珑凸起部位瞄上几眼,羞得她粉面通红,又无
法发作,真个气死了钻云燕。

  随着丁寿三拐两拐,郭依云进了一个偏僻小巷,巷子里只有一间独门小院,
郭依云迟疑道:「这是哪儿?」

  「锦衣卫淮安百户所的一处产业,没人知道。」

  丁寿看出郭依云脸上担心,「进去吧,要拿你在陈府更方便。」

  看着郭依云脚步迟缓,丁寿讥笑道:「二小姐不是怕了吧?」

  娇哼一声,郭依云推门而入,院内空无一人,一片阒寂,忍不住扭身去唤丁
寿,身后早没了人影。

  郭依云凝神戒备,小心行了几步,有些心虚地喊道:「有人吗?」

  「谁啊?」柴扉推开,一个窈窕倩影出现在院中。

  郭依云挢舌瞠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大姐?」

     ***    ***    ***    ***

  红烛滴泪,水气氤氲。

  郭依云将如云秀发高高挽起,抬起修长玉腿,一步步跨入了巨大的浴桶中,
水洗凝脂,吹弹可破,青春健美的胴体玲珑有致,曲线优美动人,雪峰高耸粉嫩,
峰顶两粒樱桃硬挺晕红,玉腿笔直浑圆,在茂密馥郁的黑丛林掩盖下,嫩红幽径
隐约可见,多么令人心动的身体啊,我见犹怜,为什么有人却像木头一样视而不
见,真是有眼无珠!二小姐恨恨想着。

  一缕湿发贴在白里透红的额头上,轻轻喘息着,郭依云轻轻闭上娇媚的双眸,
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昨夜的一幕幕场景:

  「女儿家有些事,还是想清楚了再说……」

  「平日多笑笑,常发怒老得快……」

  「对着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一整晚,我都对自己不放心……」

  「二妹,二妹……」郭飞云温婉的声音由房外响起。

  蓦然惊醒的郭依云仓皇应道:「啊,大姐,什么事?」

  「水还热吗?需不需要再加些?」

  「够了够了。」郭依云急忙答道。

  真的够热了,郭依云觉得春雪般的嫩白肌肤火一般炽热,美眸一闭,全身没
入了水中……


           第二百八十五章、秦淮风月

  阴霾密布,雾锁长江。

  江面上隐隐约约停泊着十来艘帆船,水雾浓处只见着黑簇簇的轮廓。远眺梅
子洲,藏匿在烟波深处,仿佛与云天连接一片,影影绰绰,似真似幻。

  方未然呆站在上新河码头望了半日,看着江中心的片片涟漪,默默无语。

  「方捕头……」窦三宝悄悄来到一旁,怕身上酒气冲撞方未然,未敢靠前。

  「怎么样了?」方未然轻声问道。

  「今日又与两个小旗厮混,还是说不清漕船起运那天有无闲杂人员登船,不
过他们拍胸脯保证明日拉着上司总旗一同出来饮酒,应该能问出详情。」窦三宝
捂嘴打了个酒嗝。

  方未然点点头,「这批人是漕船起运当天的码头守军,该是能查出一些端倪,
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子,终于算是找对人了。」

  相对方未然的释然,窦三宝的那张娃娃脸上却有些纠结,吞吞吐吐道:「喝
酒的地方要由他们挑。」

  方未然笑道:「还当什么事,咱们有求于人,本该如此。」

  窦三宝突然有些难为情,小声道:「他们要去旧院。」

  「喝花酒?!」方未然浓眉一皱,稍一思索,狠狠心道:「请他。」

  窦三宝欲言又止。

  方未然察觉不对,「怎么了,三宝,有话直说。」

  「没,没银子了。」窦三宝轻声嗫喏着。

  「这么快又……」方未然不禁失色。

  「前两日冤枉钱花的太多了……」窦三宝哭丧着脸。

  方未然无话可说,南京是留都,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五府六部有司衙门
一样不缺,权力或没北京大,品级可不差,大衙门口谁会把区区捕头放在眼里,
你说是出公差,公文呢?没有,呸,滚蛋!

  常言说拎着猪头不怕找不到庙门,可怜方未然连猪耳朵都没一只,只能打着
「曲线救国」的主意从底层查起,当兵的倒是好打发,几斤肉食两壶酒下肚就能
套上交情,可架不住人多啊,一圈转下来,方未然本就不大的荷包日渐干瘪。

  方未然摸索着掏出银袋,看了里面一眼,苦笑一声,直接抛给窦三宝,「咱
们兄弟今夜只能睡大车店了。」

  窦三宝摸摸后脑勺,憨笑道:「没事,通铺人多,暖和。」

     ***    ***    ***    ***

  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州。

  金陵自古为粉艳之地,靡丽之乡,洪武初年建十六楼以置官妓,更促进了当
地妓业兴盛,旧院、青溪、桃叶渡、莫愁湖四处风月盛景,桃红歌软,互为一时
瑜亮。

  旧院是南京富乐院的俗称,算得上南京官妓的大本营,前门对武定桥,后门
在钞库街,与江南贡院隔河相望,妓家鳞次栉比,不知多少自诩才子风流的所谓
文人雅士醉倒在秦淮河畔的淡烟轻粉之下,题花咏柳,乐不思蜀。

  「此地有佳山佳水,佳风佳月,更兼有佳人佳事,添千秋佳话;世间多痴男
痴女,痴心痴梦,况复多痴情痴意,是几辈痴人。」相传这是太祖皇帝朱元璋为
旧院御制的一首花间联,形象雅致,应情应景,算上神来之笔。

  申牌方至,堤岸边各处行院门首都悬起了彩灯,灯照波光,水映灯彩,秦淮
两岸夜如白昼,院内更是灯红酒绿,丝管纷繁,男女欢悦,浪声谑戏,无一不向
人展示着旧院「一般桃李三千户」的浮华气象。

  方未然一身半旧衣袍,与秦淮河的纸醉金迷格格不入,他本人也是蹙额攒眉,
处处透着一股不自在。

  「方爷,咱们就这家了。」一个宽肩阔背的汉子指着堤岸深处一间行院说道。

  方未然并未细看,只是应和道:「一切由金爷做主。」

  那位「金爷」哈哈一笑,带着手下几个人向那处行院走去,方未然与窦三宝
快步跟上。

  方未然本不想涉足这烟花之地,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两个小旗说拉了个总
旗来,偏偏那位总旗官还是个有好处不忘上峰的,直接将顶头上司百户金昌也一
同请了来,百户虽说在官面上屁也不是,但也官秩六品,窦三宝作陪就有些上不
得台面了。

  一行人来到那处杨柳环绕的行院门前,门前并无倚门卖笑者兜揽生意,红灯
映照下,门楣匾额上书「翠羽阁」三个大字,铜环半启,珠帘低垂。

  金昌直接挑帘而入,门后突然响起一声「有贵客到」,吓了这位一跳,扭头
看却是一只绿鹦哥在门后悬挂的站架上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叫着「上茶,快上茶」,
憨态可掬,逗人发笑。

  随即便有头戴绿角巾的龟公迎上,「几位爷您来了,里边请,姑娘们早候着
呢。」又高声长呼:「贵客登门,升阶登堂——」

  金昌被这新奇场面引得呵呵大笑,「好,看赏。」

  那名总旗和两个小旗应和声「对,看赏」,跟着脚就走了进去。

  窦三宝眉宇间升起一股怨气,低声道:「这是把咱们当跟班小厮了……」

  「别胡说。」方未然瞄着那几人背影,催促声「快些给钱」,便追了过去。

  窦三宝不情不愿地从袖中掏出一把铜钱,往龟公手里重重一放,瓮声瓮气道:
「给!」

  掂了掂手中铜钱,龟公不屑一笑,「哪来的这么几个穷酸,怕是进来容易出
去难……」

     ***    ***    ***    ***

  轩厅之内,酒席齐备,水陆珍馐,果列时新,琳琅满目。

  总旗叶守业看着满桌酒菜,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喉头咕噜一下将口水吞进肚
里,傻笑道:「今日也是托了方爷的福,这地方咱们兄弟平日真是想都不敢想。」

  金昌重重咳嗽了一声,狠狠瞪了这个不开眼的手下一眼。

  叶守业自知失言,忙着找补,「咱们金爷倒是风月场中的常客,什么大场面
没见过,那个您老一会儿多提点,别让小的们露怯,丢了您老的脸面。」

  金昌满意地点点头,「那是,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一个个的有点出息,别跟
饿死鬼投胎似的,连那帮只会吟风弄月的穷酸都不如。」

  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鸨母款步进雅间,未语先笑,「累几位爷久等,姑娘
们毕妆迎客。」

  环佩叮咚,几名身披蝉翼轻纱的女妓带着香风涌进了小轩,一个个均生得风
流俊俏,肌丰肤白,看得几个军汉眼珠子差点瞪出了眼眶。

  「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与几位官人把盏。」

  在鸨儿催促下,几女咯咯一阵娇笑,各自挨着一人坐下,柔然的身子登时偎
了过去。

  「几位爷还有什么吩咐?」老鸨笑语相询。

  这几位哪还记得有这么个人,一人搂住一个美人卿卿我我,亲妈都不知道是
谁了。

  方未然推开身边一个粉头的纠缠,正色道:「无须劳烦,谢过妈妈了。」

  鸨儿见众人都是魂迷色阵,这位却还神智清明,正襟危坐,也是惊诧,不过
干这行的知道好奇没有好处,笑着施礼退下。

  几女软语温存,众军汉色迷心窍,手脚也都开始不老实起来,酒未三巡,座
席上耳目触处,一个个娇吁软喘,粉面生春。

  「金爷,在下请托打听之事,不知……」

  面对方未然的询问,金昌大着舌头道:「方……方爷,放心,应天府内打听
打听,我……我金昌是什么人物,那……那是横着走的金螃蟹,没有我办不成的
事,不就是那天谁上船了么,三……三天,还……在这儿,兄弟给你个准信儿。」

  「三天?金爷,可否再快一些?」

  方未然的话不知金昌听没听见,他一脑袋埋在身边粉头高耸的胸脯里死活也
不拔出来,根本就不答话。

  方未然无奈,拍拍窦三宝肩膀,起身走到窗边。

  窦三宝好不容易从女妓的怀里挣脱了出来,来到方未然身旁,「方捕头,什
么事?」

  方未然看着这位年轻捕头,脸上好几个鲜红唇印,看来这张娃娃脸颇讨女儿
家喜欢。

  窦三宝似乎也觉到不对,举袖在脸上抹了一把,看到沾在袖口上的胭脂一时
也是大窘,羞涩道:「方捕头,我……我是不是学坏了?」

  方未然失笑,「逢场作戏,别在意,只要本心不失,还是一个好捕头。」

  窦三宝这才放下心,突然想起道:「唤我什么事?」

  「去把账结了。」

  「现在?席还没散呢?」窦三宝惊愕,方未然不应该做出这么离谱的事啊。

  方未然脸上也的确没有往日的沉稳,看着外面精致屋宇,萧疏花影,轻声道:
「我心里有些没底……」


           第二百八十六章、何处不相逢

  「什么?这桌席面这么贵!崇汇轩一桌燕翅席才多少银子!」

  方未然的担心没有错,窦三宝一听账单一蹦三尺高,当即大叫起来。

  「唷,这位爷,小点声,别惊动了客人。」老鸨掩唇轻笑,挥舞着香帕道:
「外面馆子卖的是酒菜,咱们院子里卖的可是」笑「,这么几个大活人总比那些
死物贵吧……」

  人说得好有道理,窦三宝无言反驳,吞吞吐吐道:「能不能赊几天?」

  「成啊。」老鸨很好说话。

  窦三宝才松了口气,老鸨又道:「您是保押还是质押?」

  「什么保押质押?」

  「您要是有什么值钱的金贵物件存在妾身这厢,便算是质押……」

  身无长物的窦三宝惶然摇头。

  「至于保押么,人的名树的影,官人报个名号,若是王公贵胄,风流名士,
妾身攀附还不及呢,情愿倒贴。」

  「这个行啊,」窦三宝好不容易寻了根救命稻草,连连点头,「也不用倒贴,
宽限几日就成。」

  「哦?」本来是闲着没事拿这小家伙逗闷子的鸨儿也有些惊讶,「妾身有眼
不识泰山,不知尊驾是何方高人?」

  「不是我,是我们方捕头。」窦三宝挺起胸膛,傲然道:「今天摆局的是六
扇门总捕头,铁面无私方未然——」

  窦三宝仰头等了半天,没听见对方什么「久仰」「失敬」的客套话,再看鸨
儿面色如常,没点大惊失色惊慌失措的模样,纳闷道:「你不知道?」

  鸨儿掩嘴打了个哈欠,「奴家孤陋寡闻,肉眼识不得真神,捕爷您还是如数
结账吧。」

  结不结账是一回事,窦三宝自入公门,便把方未然当成神只般仰望,一个青
楼鸨儿竟然语含轻视,不由勃然,「方捕头天南地北办案无数,声名赫赫,你当
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鸨儿也是眼珠子一瞪,「莫说是个小小捕快,就是刑部尚书到行院来也没有
不给钱的道理,想白嫖,门儿都没有,来人!」

  几个龟奴立时涌了过来,鸨儿一指窦三宝,「先揍他一顿,再送交上元县法
办。」

  这几个龟公揎拳捋袖,气势汹汹地围了过去,然后毫无意外地被窦三宝放倒
在地,一个个哭爹喊娘在地上打滚。

  收拾完这几个倒霉蛋,窦三宝拍拍衣服,打算再和人家好好商量商量,冲着
老鸨道:「诶,那个……」

  没等他说完,老鸨就一拍大腿,坐在地上开始哭天抹泪,「哎呦,可了不得
咯,这年头还有喝了花酒不给钱的人啊,还有没有王法哟……」

  这一下弄得窦三宝不知所措,站在老鸨身边动手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你别哭啊,有话好好说……」

  窦三宝越劝,鸨儿哭得越惨,终于将旁边一处雅轩的人惊动了,一个年轻人
探出头来,大声喝骂:「嚎丧呢,不知道小爷我这待客吗,连个曲儿都听不安生,
信不信我调兵砸了你这婊子窝!」

  一见人露头,鸨儿哭得更响,「徐公子啊,您老给奴家做主,这帮人要赖账
啊!」

  窦三宝连忙摇手,「别听她胡说,我是……」

  年轻人根本不听他解释,面孔一板,义正辞严道:「大胆恶徒,青天白日朗
朗乾坤,竟然敢霸王嫖,简直不把小爷我放在眼里,来人,给我拿下!」

  白日?窦三宝看看天上月亮,心中纳闷,就算霸王嫖,怎么就不把他放在眼
里了,这位是老板?

  还没等他捋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两个青衣小帽家丁打扮的人就奔他冲
了过来,窦三宝不愿伤人,只是用擒拿手卸了两人关节,让二人与地上龟公作伴
去了。

  年轻人捂脸不忍直视,「一百斤面蒸的大寿桃——废物点心,本公子的脸都
被你们丢尽了,进之,你来。」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由轩窗内弹出,快如流星,眨眼到了窦三宝身前,抬手
便向窦三宝抓来。

  窦三宝身手也算敏捷,左掌格挡,右掌横切来人颈项,手下倒还留了分寸,
只想打晕了事,再好好分说今晚这事。

  来人不闪不避,手掌一翻,五指拂过窦三宝臂上麻筋,窦三宝只觉半边身子
瞬间一麻,双掌再也无力攻出,缓过劲来再想动手,肩头琵琶骨已被来人紧紧锁
住。

  「你是何人?」窦三宝看着眼前人,唇上蓄有短髭,约三十来岁,一身鸦青
色锦袍,躯干颀长,相貌端然。

  「该我问你。」来人平静说道。

  那位华服少年却鼓掌大乐,「进之出马,果然不凡,没让我在人前丢了脸面
……」正说着话,少年骤然变色,「小心!」

  不用他提醒,那汉子已感觉到身后暗劲袭来,回身出拳,却是击到空处,侧
身看身边的窦三宝已然不见。

  方未然与窦三宝立在一旁,拱手为礼道:「在下方未然,不知敝友如何得罪
阁下,这厢代为赔罪。」

  汉子握紧拳头,手指骨节咯咯作响,「某家杨锐,他没得罪我。」

  「哦,既如此,可是有什么误会?」

  「或许有,待我问来。」杨锐五指微曲,直向窦三宝抓去。

  方未然戟指斜点杨锐脉门,杨锐握指成拳,挥臂横扫,势猛力沉。

  面对千钧攻势,方未然回指转肘,以硬碰硬,举臂相格。

  「蓬」的一声,两臂相交,二人各退一步。

  「好功夫。」杨锐赞了一声,欺身又上,双掌劈、挑、点、刺,变化无常,
招招抢攻。

  方未然寸步不让,挡在窦三宝身前,扫、格、崩、挡,一对拳头刚柔并济,
滴水不漏。

  「住手。」一个对二人都算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杨锐闻言立即飘开数尺,
与方、窦两人遥相而立,凝神戒备。

  听了声音,方未然却无奈长叹,怎地何处都有此人。

  窦三宝向发声处望去,只见连着适才那位少年,雅轩内走出十余人来,俱是
锦衣华服,气度不凡,当中一个年轻人,一对桃花眼,脸上还挂着招牌式的坏笑。

  「方捕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第二百八十七章、柳暗花明

  翠羽阁,雅轩。

  适才剑拔弩张的气氛荡然无存,丁寿亲热地揽着华服少年的肩膀,「申之,
我来为你引荐,这位便是六扇门总捕头方未然,江湖人称铁面无私,查起案来神
目如电,执法如山,那可是大名鼎鼎,鼎鼎大名啊!」

  少年人双拳一抱,「既是南山兄的朋友,那便是我徐天赐的朋友,方捕头,
适才多有得罪,赏个面子,今儿个我作东。」

  方未然被这充满江湖气的礼节搞得一愣,连忙推辞,惹得少年极为不快,
「方捕头可是看不起在下?」

  看着方未然茫然无措,丁寿嘿嘿一乐,「方捕头,这位是魏国公的小公子徐
天赐,为人最是豪爽,喜交天下豪杰雅士,你就不要见外了。」

  听闻这熊孩子是中山王徐达的后人,方未然肃然起敬,再度施礼。

  这般郑重行事引得徐天赐眉花眼笑,只当这位是看重自己,当即拍着胸脯道:
「方捕头拿在下当朋友,今后南京城的风月之地,花酒缠头一应花费尽管报我的
名号,全算在敝人账上,再不用费事和这些王八鸨儿磨嘴皮子。」

  饶是方未然阅历深远,心有城府,听了这话也是老脸发红,方某半世英名,
今日算是丢到姥姥家了。

  丁寿也被这活宝逗乐了,「方捕头,不想你也是同道中人,早点说出来,大
家关系岂不更进一步。」

  窦三宝不禁为方未然鸣不平,「我们方总捕平日也不来这些烟花之地的,今
日乃是宴客。」

  「哦,方捕头还有客人,是哪一位,快请过来一同叙叙。」徐天赐可是好热
闹的性子。

  「不必麻烦,那几位现在也都醉了。」方未然道。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方捕头还有好这口儿的朋友……」丁二爷唯恐
天下不乱,难得逮到方未然的痛脚,不大书特书几次都对不起往日被怼时生的闲
气。

  「我们是查案,查案你知道么,所以才请军中的人帮忙。」窦三宝也是今夜
吃多了委屈,再加上酒席上没少喝,酒意上头,说话很冲。

  「军中的?」丁寿还真没对这小家伙发火,看了一圈在座宾客,问道:「不
知哪一位奢遮人物,能劳烦方捕头大驾亲自作陪。」

  「金昌,金爷,在南京威名赫赫,号称『横着走的金螃蟹』,知道么你!」

  窦三宝心直口快,可也不是一点脑子没有,想着眼前这位是北京的锦衣卫,
当地卫所他又插不进手去,便是金昌的话里掺了水分,这牛皮一时半会儿也吹不
破,先为方总捕长脸再说。

  「三宝!」方未然低声呵斥。

  看着悒悒不乐的窦三宝,丁寿摇摇头,环顾众人,「我还真不知道,您几位
呢?」

  徐天赐揉着太阳穴,「横着走的金螃蟹……有这么一位人物?我怎么不知道
啊。」

  席上一个四十来岁的胖子小心翼翼道:「小公子,我手下倒有一个百户叫金
昌的,不知是不是这位说的什么『螃蟹』……」

     ***    ***    ***    ***

  一盆凉水泼到了金昌脸上。

  「你奶奶的……」正在做着好梦的金昌开口要骂,看清眼前人后立刻把后半
句咽了回去,「大……大人,您怎么在这儿?」

  「怎么,这地方只许您金爷来呀,你还真修成了『螃蟹』,想把老子挤下去
不成!」

  胖子名叫康伯年,是南京水军右卫的指挥使,丁寿拜访南京守备魏国公徐俌,
老国公岁数大了,便安排小儿子徐天赐和南京各卫的指挥们为丁寿接风洗尘,偏
偏被倒霉催的金昌撞上了。

  金昌还有叶守业一干人吓得酒都醒了,扑通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小人不敢,
小人不敢,小人也只是吹大话讹几顿酒,没敢做别的混账事。」

  「你们还想怎么样?我说过多少回了,南京城龙盘虎踞,谁知道那块云彩就
下了雨,你们还敢乱报字号,想拖累死老子啊!」

  康伯年一扫在徐天赐面前唯唯诺诺的模样,豆子一般的小眼珠凶光四射,冲
上去对着几人又踢又打。

  几人不敢躲避,跪在那里硬挺着挨揍,不大一会儿,他们还没怎么样,康伯
年倒是累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羽林前卫指挥使杨锐蹙眉道:「好了老康,省省力气,问完话快点回去,别
让小公子久等了。」

  康伯年坐在凳子上呼呼喘着粗气,指着几人道:「今天便宜你们几个,滚过
来,我有事问你们……」

     ***    ***    ***    ***

  秦淮河上,画舫连绵。

  眼见灯火竞辉,春光铺排;耳闻丝竹管弦,莺声鹂歌,丁寿立在岸边,逸兴
倍添。

  「山川妍媚,风流绵延数百年,六朝金粉之气,尽汇十里秦淮,这才是大明
天下升平之象。方兄以为如何?」

  不听身后人作答,丁寿扭过身去,见方未然愁眉不展,兀自枯坐,盯着一艘
艘画舫出神。

  「别小心眼了,人家也不是不办事,只是想着多压几天混你几顿酒喝,往好
了想,你还省却了三天的耽搁呢。」

  「并无闲杂人等上船,难道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方未然喃喃自语。

  「也不算错,顺着你的指点我找到了贼人栖身的渔村,只不过去的晚了,全
村人都被害了。」丁寿深吸了一口气,让空气中的冷风将胸中的郁闷扫光。

  「意料之中,漕帅调兵河南,白云山既是祸首,操江水师的封锁定然松懈,
贼人有了可乘之机岂能不逃。」方未然冷笑一声,恨恨道:「可恨我追捕陆天成
耽搁了时间,未及阻止。」

  「封锁即便放松,也不是可以任人自由来去,他们究竟有什么依仗,可以躲
过江上盘查?」丁寿揉着眉心,觉得脑仁儿疼。

  「虎有虎窝,狼有狼道,江湖中人,各有各的门道。」

  「而今打算如何?」丁寿问道。

  「虎过有踪,狼行有迹,既然来无影了,只能指望去有踪了。」方未然站起
身来,指着河面道:「好在运气还没用完。」

  丁寿举目望去,一艘雕栏画柱的华丽游舫沿着河流缓缓前行,大红灯彩上画
着水浪波纹,衬着一个硕大的「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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